与一位年轻姑娘聊。 她滔滔不绝地，给我讲自己的“丑陋”。
(资料图片)
她大扁头。 她婴儿期，流行扁头美，她妈大半年没睡觉，硬给她睡成了扁头； 她告诉我，扁头可难看了，给我看男女明星的照片。 我说：这就证明了，头圆头扁，丝毫无碍美貌呀——他们都能当明星了。 她说：对美貌无碍，但我丑。
她头发少。 她说，为此，她下定决心不结婚，她不想在婚礼上，让宾客窃窃私语这是个秃头新娘。 她做过植发，每天扑发际粉。 她在等毛囊细胞克隆的技术。
她过敏。 我说：我也过敏。过敏不是个毛病。
她汗毛重。 小学时被同学耻笑过。
她有痔疮。 我说：我也有。 她说她知道。 她最开始得痔疮的时候，非常自卑，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。 不敢跟任何人说，偷偷上网查。每天都躲躲闪闪，觉得同学同事会取笑自己。 终于下定决心，去医院做治疗。 医生说：十男九痔呀。 她心里想：是呀，这应该是个男人得的病，自己怎么会得。心理包袱更重了。 结果医生下一句是：十女十痔。 她：…… 她很想对医生说：你怎么不早告诉我，你早告诉我，我就不会这么胆战心惊了。
她脚难看。 ——我说：不如你拍个图给我看看？ 我有男性朋友恋足，我让他们鉴别一下。 （我会安排朋友说很多溢美之词的，证明在专业人士眼里，她的脚很好看。） 她拒绝了。
她皮肤差，是鸡皮肤。
她口腔溃疡。 我说：我也是呀。我还常年买有凝胶。
基本上，就是： 她把自己全身上下，从头发到脚趾，所有的毛病挑了一个遍。 在她自己眼里，她是一无是处的、丑陋的，连每个汗毛孔淌出来的都不是香汗。 为此，她决定不恋爱不结婚。 她这些所有的毛病，她妈知道就够了，她不想给一个男人包容自己接受自己的机会。
我大概已经知道她的母亲，从小到大，是如何评价她的外形的。 此刻我只是很心酸。 良久我说：其实，我很心疼你。
她对相貌的自卑，是古往今来，女性最普遍的自卑。 简爱对罗切斯特说：Do you think，because I am poor，obscure，plain,，and little, 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？ 共挑了自己四个毛病：穷、默默无闻、相貌平凡、个子矮。 其中相貌自卑占了一半。
三口百惠演的《绝唱》，小雪对少爷说：我是，山沟里长大的粗人，我的身相难看，爱说梦话，睡着了还磨牙。还有，会在厨房里偷东西吃，肚子饿得慌。还有，我生性硬得很。 还有，笨头笨脑。还有，是个傻里傻气的女人。 ——配着百惠的绝世容颜，观众看着只觉得可爱之极。 问题是，绝大多数妹子没百惠那么美呀。
我自己，其实也是对相貌不自信的： 我矮、 我还胖、 我三庭五眼不到位。 我也有很多硬伤，比如：我有荨麻疹、我近视、我小腿强壮得惊人。 我手心滚烫，这意味着，如果我不勤着换鞋换袜，脚会有味道。 年轻时，不懂，被要好朋友提醒过。 那之后，每天洗澡，我都拿刷子刷脚。 我又是一个恋爱脑至极的人，每次我出现这些问题，都难堪至极，会想：我凭什么希望人爱我，他怎么会爱如此丑陋的我？
这自卑，并没有完全消除。 我最近勤于健身，吃肉蛋奶较多，相应的的，就是……我的屁会很臭。 我放过一个屁，自己闻到了。会想：唉，我还想开后宫，想想看，我的后宫佳丽们闻到这个，会怎么想？还能爱我吗？
——这简直是胡说八道。 开后宫的男性皇帝，难道不放屁吗？皇上当着华妃娘娘，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？ 他不就是和我一样，一抬屁股就放了，娘娘还敢花容失色不成。 搞不好还得端庄地敛裳下跪，说道：臣妾闻着皇上的屁味儿，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，又让我想起了当年与皇上的快乐的时光。多年过去，臣妾老了容颜，但皇上宝刀不老，肠胃康健。 ——这是真的拍马屁，不，拍皇屁。
我知道，我当然知道。 我整个念头都是不理性的：是人就会放屁，林妹妹也得放，而且她还不运动，搞不好便秘，放得比我还臭。 但第一个涌上来的想法，是真实的，是确实来自心底的声音。
其他女性的成长我不知道。 我自己，有时候是对照着书本、影视中的女性来模仿“女人该怎么做”。 模仿她们的步态、模仿她们处理感情的关系、模仿她们的人生观。 但，电影里哪怕是“丑小鸭“，其实都是大美女。 她们生的病，都是肺结核这种优雅的病，从来不会得鬼剃头、痤疮、痔疮、脚气、真菌感染、阴道炎……这些既不优雅也不让人觉得是红颜薄命的病。 她们从来不拉屎不放屁不五官变形地打哈欠，永远不会因为说话声音太大遭人白眼。 电影《钢琴课》里，有一个场面，是一位中年妇女在野地上厕所——美丽的女一号，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，她会在雨中奔跑，头发一丝不乱，肌肤光洁如玉。
但是，很可能，女性要接受真实的自我，那个和男性一样的真实自我。 男人可能是抠脚大汉，你也会抠脚。 男人说话可能口沫横飞，你也会。 男人会肆无忌惮地放屁，你在家里也会。 男人拉过屎的卫生间，十分钟之内都像毒气室——其实你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男人会谢顶，你也会。 男人皮肤粗糙，你也可能。 …… 如果这一切生理现象，对你来说，都是丑态，你在给自己严厉的批评，那么，你要如何做到”接受自己“？ 不，你不丑。 如果你还做不到说”我很美“。 那么，至少要有说”我不丑“的觉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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